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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头猪倌儿的幸福秋天

「老崔，你那头种猪能借我用用不？我家那头母猪发情了。」周大姐站在我猪圈门口，脸上挂着几分羞涩，几分急切，手里還攥着一条红布带子。

那是我头一回细瞧周巧云。

我叫崔长福，年从城里下乡到这小山村已经五年了。那会儿正是知青上山下乡的热潮，我刚满十七岁，背着铺盖卷，踏上了去往山乡的拖拉机。

刚到村里时，心高气傲的毛病还没改。城里来的大学问，能比得上农村人刨地种田的本事？一把锄头下去，我的手掌磨出了血泡，疼得我半夜直吸凉气。

那时候，周巧云就住在我对门，她比我大八岁，已经是两个娃娃的娘。她看我手疼，隔三岔五送来自家做的荆芥膏药。「小崔呀，干活要循序渐进，城里人的手嫩，得慢慢练。」她这样说，眼睛里透着善良。

那会儿谁能想到，五年后她就成了寡妇，而我成了村头的猪倌儿。

最初来到农村的不适应早已被生活磨平，倒是这养猪一行让我找到了立足之地。村里人都唤我「老崔」，虽说才二十七岁，却因为独居的缘故，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。

那是年初秋，天高云淡，田里的高粱红得像火。生产队刚刚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，我承包了村头的这片猪场。说是猪场，其实不过十几头猪，墙还是土坯砌的，下雨天常常漏水，地面泥泞不堪。但这却是我一个人的全部家当和希望。

记得那天，刚拿到承包合同，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。躺在土炕上，油灯昏黄，我把那盖了红戳子的合同翻来覆去地看。合同虽旧，盖的大红公章却格外鲜艳，就像我心头的热血，滚烫。

周大姐名叫周巧云，村东头的寡妇，三十出头，丈夫徐根生五年前上山打柴被树砸中不幸遇难，留下她和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小明。那场意外让整个村子都沉默了好几天。

徐根生走后，周巧云硬是靠着一把锄头和一股韧劲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。她既做女人的活计，又干男人的重活。春种秋收，修屋挑水，硬是撑起了一片天。村里人都敬她三分，连平日里最爱搬弄是非的李寡妇，也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。

「行啊，正好我这头大白猪前几天刚休息够了。」我答应得爽快，心里却没十足的把握。说实话，我养猪这几年，猪倒是养得壮，膘肥体壮，可配种这门手艺却始终差了火候。

「那太好了，老崔，我明儿一早就把花猪牵来。」周大姐笑了，露出一口白牙，两个酒窝在黝黑的脸上显得格外动人。

待她转身离去，我才想起她是牵了猪来看我给种猪做什么例行＂检查＂。我慌忙喊住她：「大姐，你等等，我得看看你家那头母猪合不合适配种！」

周大姐愣了一下，随即笑着摆摆手：「我家那花猪正当年纪，膘肥体壮，保准没问题！」她这一笑，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来，带着乡野女人特有的朴实与豁达。

那晚我早早地就躺在了炕上，可怎么也睡不着。说来也怪，明明干了一天的活，按理说应该困得不行，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脑子里总想着周大姐站在猪圈门口的模样，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，她说话时带着的那股子爽朗。

第二天一早，鸡刚打鸣，周大姐就牵着她那头花母猪来了。远远地，就能听见她唱着山歌，声音清亮，像是山间的溪水。

「老天爷呀老天爷，求你保佑猪儿配上种，明年春上多生崽，全家人有肉吃了咧——」她走近了，见我站在猪圈门口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「一大早就吵到你了？」

「没有没有，我本来就起了。」我忙不迭地回答，不知怎的，心跳得厉害。

我把大白猪放出来，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，却不成想那大白猪像是害了羞，怎么也不肯上前。周大姐的花猪倒是显得焦躁，在圈里转来转去，可大白猪就是一动不动，仿佛对面前的＂美人＂视而不见。

「这猪怎么这样？」周大姐皱起眉头，一脸不解。

我也是一头雾水，着急得额头冒汗。这可关系到我在村里的名声啊！要是配种失败，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我这个猪倌儿连这点本事都没有？

我试着用特制的木棍引导大白猪，还学着猪叫声「哼哼」地鼓励它，周大姐在一旁帮着安抚那头花猪。可折腾了一上午，两头猪倒是累得呼哧带喘，配种却没成功。

「老崔，你这手艺不行啊。」周大姐擦着额头的汗，眼里却没有责怪，反而带着几分促狭，「我家里有本《养猪手册》，还有我公公留下的几招绝活，要不你到我家来学学？」

这话说得我一愣。我是懂规矩的人，清楚男女有别这个道理。我一个大老爷们住到寡妇家去，村里的闲话还不知要编排成什么样子。要知道，农村比城里讲究得多，规矩森严，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是非。

正犹豫间，周大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，「怕人说闲话？老崔，你也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，难道还不知道人言可畏却也可笑？」她说着，眼神清亮如山泉，「再说了，学技术是正经事，怕什么？」

她这一席话说得坦荡，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。再想想这么些年，我对周大姐的为人也有几分了解，便点了点头。「那好吧，我收拾一下，明天过去。」

周大姐的花猪临走时，仿佛还回头看了我的大白猪一眼，那眼神似乎在说：「没出息的东西！」我暗自好笑，连猪都瞧不起我这个半吊子猪倌儿了。

回到屋里，我从墙上的钉子上取下挂历，查了查黄道吉日。明天是农历八月十五，宜搬家，宜出行。心中稍安，又翻出那个木头箱子，把几件换洗衣服和仅有的几本书装了进去。

傍晚时分，李寡妇路过我家门口，见我在收拾东西，眼珠子骨碌一转，「老崔，这是要搬家？」

「不是，去周巧云家住几天，学养猪技术。」我如实回答，可说完就感觉不对劲了，李寡妇的嘴角微微上扬，眼中闪过一丝暧昧的光。

「哟，学养猪技术啊？」她拖长了声调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，「那你可得好好学呀！」说完，咯咯笑着走了。

我心头一紧，知道这事怕是瞒不住了。李寡妇的嘴快得很，不出半天，全村人估计都知道我要搬去周巧云家了。但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，再说，我也不能因为怕人闲话就违背承诺，那样岂不是太没骨气了？

第二天一早，我背着箱子，拿着铺盖卷，径直往周家走去。路上碰到几个村民，他们见我这模样，眼神怪异，我装作没看见，只顾埋头赶路。

周家的院子不大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一棵老槐树立在院中，投下斑驳的树影。院墙是青砖砌的，看得出是用心维护的。周大姐见我来了，热情招呼，「快进来，屋里收拾好了。」

她引我进了东厢房，那是徐根生生前住的书房，后来改成了小明的卧室。现在小明的铺盖卷被挪到了主屋，这间屋子腾了出来。屋子不大，却收拾得一尘不染。墙上贴着几张报纸剪的＂窗花＂，炕上铺着褪了色的花格子被褥，还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。

「老崔，你先歇着，我去做饭。」周大姐说完，转身出去了，背影挺拔如青松。

放下行李，我环顾四周，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木柜上。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，里面是徐根生的遗照。他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，表情严肃，目光却温和。照片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，里面插着几根香，已经燃尽了，只剩下细细的灰烬。

我心头一震，仿佛被什么击中了。突然间，我感到了一丝不适，好像自己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。徐根生虽然已经去世五年，但他的存在似乎仍然笼罩着这个家。我在这里，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？

正想着，外面传来周大姐的呼唤，「老崔，饭好了，来吃吧！」

饭桌上是几个简单的家常菜：白灼青菜、炖土豆、一碟咸菜，还有一碗荷包蛋汤。虽然简单，却色香味俱全，比我自己糊弄的饭菜强太多了。

「别客气，尝尝我的手艺。」周大姐笑着说，给我盛了一碗米饭。

我突然发现，周大姐今天换了一身衣裳，不是平日干活时穿的那身粗布衣，而是一件淡蓝色的花褂子，虽旧却干净。她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，用一根红头绳扎着，看上去精神了许多。

「咳，那个，我来是学技术的，可别总麻烦你做饭啊。」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。

「有什么麻烦的，反正我每天都得做饭。小明还得上学，饭食不能马虎。」周大姐说着，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荷包蛋，「多吃点，中午咱们得去看猪。」

饭后，周大姐领我去了她家的猪圈。跟我那简陋的猪场不同，周家的猪圈虽小，却布置得很有讲究。地面是斜坡设计，污水能自然流走；食槽是石头凿的，不会被猪啃坏；还专门设了个猪崽保暖的小隔间。

「这都是徐根生设计的。」周大姐指着那些巧妙的设置说，眼中闪过一丝怀念，又很快恢复如常，「我公公是村里有名的养猪能手，这些都是他老人家传下来的本事。」
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跟着周大姐学习养猪的各种技巧：怎么判断母猪发情，如何选择适合的配种公猪，配种时的正确方法和注意事项等等。她不仅教我实操，还拿出那本破旧的《养猪手册》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，有些是徐根生的笔迹，有些是她公公的。

「这本书可宝贵了，当年我公公花了五块钱从县城买回来的，那可是半个月的工分呢！」周大姐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发黄的书页，语气中满是珍惜。

晚上，等小明睡下后，我和周大姐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闲聊。油灯昏黄，映着她的侧脸，显得格外柔和。我才发现，周大姐其实长得挺好看的，只是常年劳作让她的皮肤黝黑粗糙，掩盖了那份天生的秀气。

「老崔，你怎么不找个对象？」有一天晚上，周大姐突然问我。

这问题问得我措手不及，一时语塞。「我...我这不是忙着养猪嘛，再说，谁愿意嫁给我这个城里来的倔小子呢？」

「哎，别这么说。你虽然是城里来的，但这么多年，早就是村里的一分子了。你勤劳肯干，又有文化，多好的后生！」周大姐认真地说，「村东头的赵家姑娘不是常偷看你吗？人家姑娘长得俊，家境也不错。」

我没想到周大姐这么替我着想，心里一暖，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。「赵家姑娘啊...」我支吾着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
「是不是嫌人家年纪小？那李队长家的二闺女怎么样？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？」周大姐继续推荐，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。

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，突然有些恍惚。「巧云姐...」我鬼使神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，而不是惯常的「周大姐」，「你...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伴儿？」

这话一出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，恨不得把舌头咬断。周大姐愣住了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低下头，轻声说：「我有小明，够了。」

一股酸涩在我心头蔓延。我急忙转移话题，「明天我想把我的大白猪牵来试试，看能不能这回配上种。」

周大姐点点头，没再多说什么，只是站起身，说道：「时候不早了，歇息吧。」

就这样，我在周家住了下来。原以为是去学养猪，却不想周大姐不仅养猪有一套，种田、打理家务样样精通。她教我给猪配种的技巧，教我如何根据季节调整猪的饮食，教我怎么处理猪的疾病。而我则帮她修补院墙、挑水劈柴，闲时还教小明认字写作业。

小明是个懂事的孩子，刚开始对我有些防备，后来熟悉了，反而粘得紧。有一次他问我：「崔叔，你会一直住在我们家吗？」

这问题问得我心头一震。我摸了摸他的头，笑着说：「叔叔是来学技术的，学好了自然要回去。」

「那你可以教我养猪吗？妈妈说等我大了，要接她的班。」小明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。

「当然可以。」我笑着答应，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。我突然意识到，我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多么尴尬。我既不是亲人，也不是朋友，只是一个临时的过客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村里果然有了闲言碎语。有人说我和周大姐不清不楚，有人说周大姐是个＂狐狸精＂，勾引了城里来的知青。这些流言蜚语像毒蛇一样，在村子里游走，最终传到了我和周大姐的耳中。

有一天放工回来，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搬回去，周大姐却说：「长福，你怕人说闲话？」她难得叫我的名字，眼神清亮如水，「我周巧云这辈子就认准一件事——活得明白。我们问心无愧，怕什么闲言碎语？」

她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，却让我心中的犹豫更甚。问心无愧吗？我不确定。因为我发现，我的心已经悄悄地变了。

每当看到周大姐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，看到她弯腰劳作时额头的汗珠，看到她和小明说笑的温馨场景，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，又酸又涩，又甜又暖。这种感觉，我从未体会过，却又似曾相识。

是不是…爱？
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像野草一样疯长，怎么也压不住。我开始不自觉地注意周大姐的一举一动，开始在意她对我的态度，开始幻想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会怎样。

然而，理智告诉我，这是不可能的。周大姐还挂着徐根生的牌位，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上香。村里人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我们。小明虽然接受了我，但他毕竟还小，不知道大人世界的复杂。

晚上，我们坐在煤油灯下，我教她识字记账，她给我讲农活经验。有一次，我教她写「猪」字，她握笔的手有些颤抖，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。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，帮她纠正。这一握，却像触电一般，我们都僵住了。

「对不起。」我急忙松开，心跳如鼓。

周大姐的脸红了，低着头继续写字。灯下，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，鼻尖上有一滴亮晶晶的汗珠。那一刻，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，想要将她揽入怀中。

「巧云...」我轻唤她的名字，声音有些嘶哑。

她抬起头，眼中含着一汪春水，像是有什么话要说，却又咬住了嘴唇。就在这时，小明从里屋出来，说做完了作业，想让我检查。这一打岔，我们都各自平静下来，那份微妙的氛围消散了。

就这样，我们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愫在日常生活的缝隙中悄然生长，却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，不让它暴露在阳光下。

直到有一天，一件小事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。

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，我和周大姐在猪圈里忙活，试图再次让大白猪和花猪配种。这次，我们按照《養豬手册》上的方法，提前做了充分准备。老天爷也眷顾，两头猪终于有了反应。

「成了！成了！」周大姐兴奋地喊道，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。

在那一刻的喜悦中，我们相视一笑，竟不由自主地拥抱在了一起。这个拥抱，不知是谁先伸出的手，但当我们回过神来，已经紧紧相依。周大姐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，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和温暖。

「巧云...」我轻轻呼唤她的名字，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。

然而，就在这时，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：「哟！果然是狐狸精，勾引男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！」

我们猛地分开，只见李寡妇站在猪圈门口，一脸嘲弄地看着我们。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村妇，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们。

周大姐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，但很快恢复了镇定。「李二嫂，这大热天的，你有什么事吗？」她的声音平静，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紧张。

「我能有什么事？我是来看看你们＇学养猪＇学得怎么样了！」李寡妇阴阳怪气地说，引得身后的村妇们窃笑不已。

我火冒三丈，上前一步，「李婶子，你这话什么意思？我和周大姐清清白白，不容你们污蔑！」

「清清白白？」李寡妇冷笑一声，「全村人都看在眼里，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，还抱在一起，你跟我说清清白白？崔长福，你这个城里来的，就是会说话！」

周大姐拉住了我的胳膊，轻声说：「别理她，咱们进屋。」

我们转身要走，李寡妇又补了一刀：「周巧云，你男人死了才五年，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下家了？徐根生死不瞑目啊！」

这话就像一把刀，直直地插进了周大姐的心。我感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，然后挺直了脊背，转过身，一字一句地说：「李二嫂，我周巧云做人问心无愧。我敬重根生，但我也得活下去。崔长福是来学技术的，我们没有半点越矩。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，天知地知，你知我知！」

说完，她拉着我大步走进了院子，关上了院门。

进屋后，周大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，双手捂住脸，肩膀微微颤抖。我心疼不已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。我们沉默了许久，最终，周大姐抬起头，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，只有一种坚定的决绝。

「长福，我想你还是搬回去吧。」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坚定不移。

「为什么？就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吗？」我急切地问道。

「不光是为了我，也是为了你和小明。」周大姐苦笑一声，「你还年轻，有大好前途，不该被我这个寡妇拖累。小明还小，要是被人笑话，对他的成长不好。」

看着她坚定的眼神，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，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。心中一阵酸涩，我默默地点了点头，回到东厢房收拾行李。

第二天，我拖着沉重的脚步，回到了自己的小屋。房间里积了一层薄灰，显得比以前更加冷清。我放下箱子，坐在床边，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失落。
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养猪上。白天，我按照周大姐教我的方法照料猪群；晚上，我翻看她借给我的那本《养猪手册》，静静地思念着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。

村里的流言却越传越烈，甚至有人说周大姐是个＂扫把星＂，克死了丈夫，现在又要祸害我这个城里知青。这些话传到我耳中，让我气得直跺脚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我和周大姐偶尔在村头遇见，她总是微微点头致意，然后匆匆走开，仿佛我们只是泛泛之交。而小明见到我，则依旧亲切地喊着「崔叔」，但他的眼中也多了一份困惑，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再去他家了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转眼到了金秋十月。田野里的高粱熟了，红彤彤的，像一片燃烧的火海。周大姐的那头花猪也有了动静，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，这意味着我们的配种成功了。

这天，我正在猪圈里忙活，突然听到有人敲门。开门一看，是小明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。「崔叔，我妈让我给你送信。」他气喘吁吁地说。

我展开纸条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：「花猪要生了，需要帮忙，速来。」是周大姐的字迹，我教她写的。

我二话不说，抓起工具就跟着小明跑去周家。到了那里，周大姐已经在猪圈里忙得满头大汗。只见那头花猪躺在一堆干草上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，肚子一阵阵地抽搐。

「怎么样了？」我焦急地问道。

「不太顺利，好像是头胎，猪崽卡住了。」周大姐紧张地说。

我立刻卷起袖子，拿出从县里学来的接生技术，帮助花猪顺利生产。那一刻，我们之间的尴尬和隔阂似乎都消失了，只剩下默契的配合和共同的目标。

经过一番努力，花猪终于生下了七头健康的小猪崽，粉嘟嘟的，在稻草堆里蠕动着，发出细微的叫声。看着这些新生命，我和周大姐脸上都洋溢着欣慰的笑容。

「谢谢你，长福。」周大姐真诚地说，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。

「这说明我们的技术不错啊！」我笑着回应，指着那些小猪崽，「你看，它们多健康！」

周大姐也笑了，那笑容明媚如春光，让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。「是啊，多亏了你。」

我们一起收拾好猪圈，确保母猪和小猪崽都安稳了，才走出来。夕阳西下，将整个院子染成了金色。小明在一旁玩耍，看见我们出来，高兴地跑过来，「崔叔，小猪崽生下来了吗？我能看看吗？」

「当然可以，不过要轻声轻脚的，别吓着它们。」我笑着说，牵着小明的手进去看了看。

等小明睡下后，我和周大姐坐在院子里，像从前一样，在星光下闲聊。沉默了一会儿，周大姐突然说：「长福，我想了很多...」

我屏住呼吸，等待她说下去。

「人言可畏，但人这一生，不能只活在别人的眼光里。」她望着星空，缓缓说道，「这段时间，我想了很多。我敬重根生，这辈子不会忘记他。但我也明白，活着的人要向前看。」

她转向我，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，「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，但我想告诉你，我...我对你...」她犹豫了一下，似乎在斟酌措辞。

「我明白。」我轻声说，握住了她的手，「巧云，我也是一样的。」

在那个金秋十月的夜晚，在星光和月色的见证下，我们终于袒露了彼此的心意。

第二天，我鼓起勇气，去村委会找了队长，说明了我和周巧云的心意。队长听后，沉思片刻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，「年轻人，我看好你们。巧云这些年不容易，你对她好点。」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我和周巧云开始了正式的交往。当然，流言依然存在，但我们已经学会了坦然面对。小明得知这个消息后，高兴得跳了起来，「太好了！崔叔要成为我的爸爸了！」他天真的话语让我们既感动又心酸。

在乡亲们的见证下，我们在那年冬天举行了一场简朴的婚礼。生产队长送了我们一头小猪仔作贺礼，说是希望我们的日子像猪崽一样，越养越肥。李寡妇虽然没来参加婚礼，但后来也渐渐不再说闲话了。

如今，我和周巧云的小养猪场在村里小有名气。我们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，扩大了养殖规模，引进了新品种，还盖了新房子。小明也长大了，考上了县里的高中，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，让我们无比自豪。

每当夜深人静时，回想起当初那段因为猪配种而结缘的日子，我都会心生感慨。人生啊，就像那头倔强的大白猪，有时候看似不如意，其实是为了等待更好的安排。

看着院子里嬉闹的孩子（周巧云又给我生了一个女儿）和圈里健壮的猪，我常想，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，两头猪没配上，却成全了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改革开放的春风里找到了依靠。

这就是我，一个普通猪倌儿的幸福生活，平凡中见真情，艰辛中有甘甜。日子就这样，一天天过去，我们的爱情和养猪场一样，在阳光下茁壮成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