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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收录时间:2025-07-13 22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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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入幕之臣》
作者:山有青木
简介:
长公主冯乐真直到入狱,才知道害她的人,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傅知弦
她离世那日,皇帝重为傅知弦赐婚
新妇贤良淑德,比她好上千百倍,整个京城都在庆贺傅大人脱离苦海
唯有昔日随手救下的小奴隶,拼了命杀进天牢,死在了她的脚边
一朝重生,她回到一年前
这时的她与傅知弦正是情浓,小奴隶也在长公主府做了三年仆役
上一世,她初救下小奴隶时,曾与傅知弦玩笑:以后让他给本宫做个侍夫如何?
傅知弦闻言笑笑,欣然同意
她摆摆手,便抛之脑后
重来一世,她想起当初说的话,于是又问傅知弦一遍,傅知弦只当玩笑随口答应
她便当真将人带进屋中,整晚灯烛未熄
傅知弦在廊下守了一夜,明明只隔一道门板,却如同隔了山与海
……
设计离开京都城,冯乐真才发现没了傅知弦,还有——
家财万贯的俊朗神医
狼子野心的异族质子
武力值高的杀手刺客
拥兵自重的病弱世子
…
人生呐,得意须尽欢
精彩节选:
暮春四月,京都城已经有些燥热,街道两旁的柳树枝叶茂盛,时刻准备进入下一个季节。
清晨的宁静被鞭炮声震碎,接着便是锣鼓喧天,百姓们纷纷从家里涌出来,挤到路边不住张望。
今日是傅知弦傅大人娶妻的日子,傅家半个月前便昭告京都,要行流水宴,城中百姓皆可前来,不仅有好酒好菜招待,还有红包赏钱可领。傅家一向低调行事,今日却如此大张旗鼓,可见对这门婚事有多满意。
能不满意么,半年前的傅大人,还是长公主冯乐真的未婚夫婿,明明才德兼备,与营关镇边侯之子祁景清并称大乾双绝,却因为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,只能在朝中领个修书的闲职。
半年前长公主谋逆之举被他发现,他不徇私情亲自指认,这门先帝亲自定下的婚事自然也黄了,当今皇上重新为他选了新妇,便是今日要娶的梁家姑娘。
“这梁家姑娘素有贤名,孝顺长辈温婉懂事,操持家事更是一把好手,傅大人娶了她,日后定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。”
“其实长公主殿下也没什么不好,身份矜贵容貌倾城,只可惜野心太重,又是强势之人,实在不适合娶回家里。女人嘛,能相夫教子就好,成天想着拨权弄势像什么话。”
“连长公主都敢议论,不要命了?”
“怕什么,她可是谋逆,如今证据确凿,只待傅大人婚事一过便要定罪,她还能翻了天不成?”
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自傅家而来,礼乐声越来越大,百姓们伸长了脑袋,都想看看今日的新郎官。
相比已经有些燥热的长街,天牢里仍像是覆了一层终年不化的雪,冷得如冰窖一般,远方隐约传来的声响,愈发衬得这里安静。
冯乐真一身白衣,端坐在牢房的床上闭目养神,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在脸上,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。
牢房的寂静被脚步声打破,接着便是钥匙开锁的声音,冯乐真闻声抬眸,便看到了从宫里来的老熟人。
“长公主殿下。”李同恭敬行礼,鱼尾纹和花白的鬓角几乎连成一线。
“怎么今日是李公公送早膳,”冯乐真扫一眼他手里的食盒,“小铃铛呢?”
自去年八月被幽禁宫中,便一直是一个蒙面少年负责她的一日三餐,因为他不肯告知姓名,腰上又总是挂着一串铃铛,她便索性取了这个绰号。
对于她的问题,李同避而不答:“早该来拜见殿下,只是一直没有机会。”
“同在宫中大半年没有机会,如今本宫来了天牢,公公倒是有机会了。”冯乐真唇角噙笑。
李同也笑了笑,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。
山药枣泥糕、莲子羹、煨乳鸽,龙井虾仁,虽然只有四道菜,却都是她年少时喜欢吃的。
“殿下,请。”李同恭敬开口,声音透着太监独有的细哑。
牢房内外死一般寂静,像是被彻底控制,远方隐约传来的唢呐声犹如催命鬼符。
冯乐真静坐片刻,到底缓慢抚着衣裙起身,明明身陷囹圄,明明素衣散发不施粉黛,可眉眼间的气势与矜贵却依然不减半分,看得李同都忍不住后退一步。
“公公,布菜。”冯乐真平静使唤眼前这个服侍了两代皇帝的老太监。
李同答应一声,立刻挽袖取筷,细致地为她盛粥添菜。
牢房安静,唯有碗筷轻碰声。
冯乐真突然问:“李公公这次,是奉谁的命而来?”
“殿下请用膳。”李同放下筷子。
冯乐真看他一眼,便没有再问。
一餐饭毕,李同开始收拾桌上碗具,远方的礼乐声穿过厚重的墙壁,又一次传了进来。
冯乐真侧耳听了片刻,道:“天牢在城东,傅家和梁家在城西,一东一西,中间隔着整个京都城,礼乐声却传了过来,莫非是傅家在游长街?”
“回殿下的话,正是。”李同回答。
“婚嫁游街要备足了赏钱,流水宴也不可少,现在满城百姓,是不是人人都为傅知弦高兴?庆贺他终于脱离苦海,娶得温顺贤良的新妇?”冯乐真又问。
李同:“都是些俗人。”
冯乐真扫了他一眼,正要开口说话,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。她与李同同时看向牢门,片刻之后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赶来:“李公公,有人闯天牢!”
冯乐真眼眸微动。
李同:“杀。”
“是!”小太监又急急离开。
打斗声越来越近,偶尔还有火药炸裂声,声响透过地面传至牢房,震得人脚心发麻。
“为免打扰殿下,您来之前天牢便已经被清空,如今这牢里关着的,也就您一人,”李同慢条斯理地开口,“看来外头那些人,是冲着您来的。”
冯乐真平静地看他一眼:“本宫的人,不是都被皇上清算了?”
李同笑笑:“宵小之辈,哪是轻易能清算彻底的。”
又是一阵火药轰鸣,伴随而来的还有惨叫声,李同倏然皱眉,在牢房内僵持许久后还是忍不住冲了出去。
“来了多少人?”他一把抓住一个前去支援的太监。
太监忙道:“一、一个人。”
李同一愣:“就一个人?”
“回公公,正是,”太监神色紧张,“但他带了不少火药,奴才们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“废物!”李同从袖中掏出短刀,带着人便出去了。
两人的对话传至牢房,接着兵刃相接的动静盖过了远方催命的礼乐,冯乐真站在小窗前,任由阳光泄了她满身。
许久,外面的动静终于停歇,李同再进来时,灰头土脸衣角碎烂,已不像先前那般体面。
“人呢?”冯乐真问。
李同勉强笑笑:“本不该让殿下见的,但此人带着两箱火药只身闯天牢,显然没打算活着出去,能为主上做到如此地步,老奴实在佩服。”
他冷着脸回头看一眼,门外的两个小太监立刻将人拖了进来。
满身血污的人被随意丢在地上,指尖无意间划过冯乐真莹白的衣裙,在上头留下一道刺眼的鲜红。
李同带着人转身离开,牢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。
太监手段阴毒,地上的人被挑断了脚筋,脊骨似乎也断了,身上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血窟窿,将洗得发白的衣裳染成黑红。
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,最后缓缓在他面前蹲下。
她蹲下时并未抚裙,衣角随意堆在地上,也落在了他满是血和灰尘的手指上。趴在地上的人指尖一颤,好半天才艰难动了动,避开她洁白的裙角。
冯乐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,只是抬手抚开他被血黏在脸上的头发,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脸:“谁派你来的?”
“……无人。”他声音微弱,已然是强弩之末,一双眼睛蒙了血,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。
冯乐真沉默一瞬:“因何而来?”
“救……殿下。”
冯乐真陷入更长久的沉默。
直到他呼吸变得断断续续,她才回过神来:“若本宫说不记得你是谁,你可后悔来此一遭?”
他不说话了,只是安静地看着她。
冯乐真无声笑笑:“知道了。”
她伸手盖住他微微散开的瞳孔,毫不在意自己手上染了血痕。
“你能来,本宫很高兴。”
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缓慢,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,牢房内恢复寂静,礼乐声又一次传来。冯乐真收回手,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。
许久,一滴血落在指尖,接着是第二滴、第三滴……
游街的娶亲队伍突然惊了马,直接冲进了拥挤的百姓里,一时欢声变惊叫。一片混乱中,有人一袭红袍却好像事不关己,只是突然看向天牢方向,可惜眼前瓦房林立,连天牢的影子都看不见。
冯乐真倒在尸体旁边时,隐约听到了急促的铃铛声,她没有细究,便彻底陷入黑暗。
“都日上三竿了,殿下怎么还不醒?”
“许是昨夜看了太久的书,累着了,你莫要去吵扰她。”
“可睡太久也不好,醒来要头疼的。”
冯乐真眼皮微动,许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睛,入眼便是熟悉的床幔与帐顶。
床幔是用金线织成,是皇帝送她的二十一岁生辰礼,她嫌俗气,用了三个月便叫人撤下了,直到她因谋逆的罪名被幽禁宫中,都没有再用过。
而现在,早该被收进库房的床幔,却凭空出现在眼前。
她静静躺了片刻,意识回拢之后默默坐起,入眼便是熟悉的摆设与布局。
是她长公主府的主寝,她自十六岁起便居住的地方,房中的一桌一椅,皆是按照她的喜好添置,许多东西都是孤版,绝无可能复制。
门口还在闲聊的小丫头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,看到她起身后赶紧跑进来:“殿下,您可算醒了,饿了没有?”
冯乐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,记忆里仍是她一身血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。
“殿下,殿下?”小丫头歪歪头,不解地看着她。
冯乐真垂眸,视线停在她腰间的香包上。
是五毒香包,唯有端午节才佩戴。
冯乐真静了片刻,伸手捏住她的脸:“疼吗?”
“……疼。”小丫头担忧地看着她。
冯乐真收手,看向她被自己捏得泛红的脸:“那便不是梦。”
小丫头愈发不解:“殿下,怎么了?”
“今日是哪一年的端午?”冯乐真又问。
小丫头:“……殿下您可别吓我,自然是大乾辰历五年啊!”
那便是去年的五月,再过三个月,她便要因谋逆罪名幽禁宫中。
天不负她,让一切重回尚可挽回时,冯乐真想起那个为救自己只身闯进天牢的人,抬眸看向窗外馥郁的花木。
京都城地处北方,一进入五月,天气便彻底热了起来。
一大早,小丫头便来了主寝门口,拦下要进屋的婢女询问:“殿下今日还不出门吗?”
婢女恭敬回答:“不出,说要等秦管事回来。”
小丫头叹了声气,接过对方手里的铜盆进屋去了。
“这么热的天儿,殿下当真不用冰鉴?”她一进门便问。
冯乐真与她对上视线,唇角顿时挂起笑意。
眼前的包子脸小姑娘,正是五岁起便跟在她身边的阿叶,当初谋逆的罪名一出,为了给她争取自证的时间,便当街自尽于人前,硬生生拖了三天给她。只可惜三日时间说短不短,说长也不长,她到底没那个本事,在有限的时间内走出某些人精心准备的陷阱。
“殿下,殿下……”
冯乐真回神:“嗯?”
“您究竟是怎么了?”阿叶无奈,“近来不爱出门就算了,还动不动就不理人。”
冯乐真失笑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
“奴婢问您,要不要用冰鉴。”阿叶重复一遍。
京都城的五月已经入夏,主寝又是整个长公主府最朝阳的屋子,这才清晨,屋内已经明亮燥热了。
冯乐真转身到梳妆台前坐下:“不用。”
“为何?”阿叶跟过去为她梳头。
冯乐真:“暖和。”
阿叶:“……”
冯乐真一脸淡定,在镜中与她对视时,还翘起了唇角。
在地龙都烧不暖的冷宫住了一个冬天,又在冰冷的天牢里冻了两天,到死手脚都是凉的,如今重活一回,她确实比从前更贪恋温暖。
“……奴婢这就去请大夫。”阿叶放下梳子就要离开。
冯乐真赶紧将她拉住:“本宫没病。”
“都说胡话了,怎么可能没病。”大热天的想暖和暖和,简直是不像话。
秦婉一进门,便看到两人在梳妆台前拉扯,顿时不悦开口:“殿下。”
梳妆台前的两人一瞬收手,纷纷挺直腰身。
“秦管事。”阿叶低眉顺眼福了福身。
秦婉先向冯乐真行礼,再蹙眉看向阿叶:“身为奴才与主子拉拉扯扯,成何体统。”
“奴、奴婢知错。”阿叶一边道歉,一边求助地看向冯乐真。
冯乐真一脸无辜:“本宫好像饿了。”
“奴婢这就去给殿下传膳。”阿叶立刻离开,经过秦婉身侧时,还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。
冯乐真看到她这副避人如蛇蝎的模样,便忍不住想笑,结果下一瞬便听到秦婉开口:“殿下太惯着她了。”
冯乐真轻咳一声乖乖听训,一双眼睛好似黏在她身上一般。
秦婉是她十二岁那年去江南游玩时带回来的,和阿叶一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人,上一世她被幽禁宫中,秦婉在外头一直打点翻供,最终因惹恼皇帝被赐了毒酒。
重活一世,死生两别的人也能再次相见,真是再好不过的事。
秦婉正训人,结果一低头便对上了冯乐真亮晶晶的眼神,剩下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:“您、您……”
“本宫知道,如今处境不佳,一定要谨言慎行,不可整日与奴仆厮混……但你和阿叶于本宫而言又不是奴仆,”冯乐真说着见她眉头皱起,当即转移话题,“你出去了十余日,可有什么收获?”
一提正事,秦婉便愈发严肃:“回殿下,买了五间商铺,良田百余亩,稍作收拾便可使用了,只是要到明年才能有进项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冯乐真失笑。
即便贵为长公主,也是要吃饭谋生的,她如今没有封地,长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多,开销又大,每月那点俸禄还不够给仆役们发工钱的,只能另想办法开源节流,她不擅长这些,索性都交给了秦婉。
秦婉拿起梳子,继续为她梳头:“听说殿下这几日不爱出门,也不准人往屋里送冰鉴,是不是哪里不适?”
“没有,只是不愿见人。”冯乐真看向镜中的自己。虽然重生了,但很多问题还没解决,她总要仔细想想破局的法子。
秦婉继续推测:“可是因为傅大人迟迟不归,所以心情不好?”
傅知弦半个月前领了修古卷的差事,和翰林院一众人去了廊州,说是端午前后就回来,可一直到今日都没回。
“当然不是,”冯乐真眼底笑意不减,“本宫巴不得他更晚些回来。”
免得她一看到他,就想提刀杀之。
秦婉才不信她的话:“殿下自五年前订婚起,便没有与傅大人分开这么久过,心情不好也是正常。”
冯乐真:“……”解释不清。
“梳好了,殿下今日若还是不愿出门,便只以珍珠点缀?”秦婉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人儿问。
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殿下,卸去那些华丽的头面与外衣,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眉眼干净的小姑娘罢了。
冯乐真懒倦答应,待她为自己簪花时,突然开口道:“你近来若是无事,可否替本宫寻一个人。”
秦婉顿了顿:“殿下想找谁?”
冯乐真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人蒙了血和灰的脸,安静片刻后缓缓开口:“取笔墨来。”
秦婉答应一声,立刻着人送来笔墨纸砚。
冯乐真凭借记忆画下那人的模样,又将画像交给秦婉:“本宫也不知其姓名来历,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,想来是见过的,你且按照画像去寻,找到了便立刻回禀本宫。”
“是。”秦婉见她没有别的吩咐,便带着画像离开了。
她一走,阿叶便带着早膳进来了,陪着冯乐真消磨时间到晌午才出来,一出门就看到秦婉皱着眉头站在庭院中,像是被什么事难住了。
阿叶在这偌大的长公主府里,最怕的就是这位一板一眼的秦管事,一看到她下意识就想躲开,可又实在好奇她在做什么,于是纠结半天还是挪步过去:“秦、秦管事,您做什么呢?”
“殿下让我寻个人。”秦婉回答。
阿叶顿了顿:“寻谁?”
“身份姓名一概不知,唯一的线索便是一张画像。”秦婉回答。
阿叶闻言,看向她手里卷成长条的纸张:“不如让奴婢瞧瞧?”
秦婉将画像递给她。
阿叶郑重接过,一本正经地缓缓拉开。
片刻之后,她又把画收起来:“殿下画的?”
秦婉没有说话,算是默认。
“……那奴婢估摸着,是很难找到人了。”阿叶顿时一脸同情。她家殿下文韬武略无一不通,唯有琴棋书画方面不开窍,这其中画艺最差,偏偏她本人还察觉不到。
就单论这副画像,她很难想象有人眼睛能比眉毛还长、两片嘴唇比厨房晒的腊肠还厚。
“秦管事,您打算怎么办啊?”阿叶又问。
秦婉收好画像:“殿下的吩咐,自然要尽心。”
阿叶肃然起敬。
“傅大人迟迟不归,殿下想来心烦得厉害,你这几日多陪陪她,没事多劝她出门走走。”秦婉叮嘱。
阿叶当即答应,也照做了,只可惜不论她怎么劝,冯乐真都没有出门的意思,整日闷在房中发呆,偶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脸色冷得吓人。
她看得心惊,好几次都想让府中大夫过来给殿下瞧瞧,别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当然,她也只是想想,万万是不敢自作主张的,每次看到殿下不对劲,都只能暗暗祈祷傅大人赶紧回来。
或许是她的祈祷有用,三日后的傍晚,傅知弦便回到了京都。
“傅大人半个时辰前便到家了,想来要不了多久,便会赶来长公主府,奴婢这就为殿下梳妆,等傅大人一同用晚膳如何?”阿叶兴致勃勃。
冯乐真专心插花:“等什么等,这便传膳,本宫饿了。”
阿叶一愣:“不等傅大人?”
“他要同人饮酒作乐,还是别等了。”冯乐真将最后一枝百合插进花瓶,拍拍手颇为满意。
阿叶正要说话,秦婉便进来了:“殿下,傅大人遣人来报,方才来长公主府的路上遇到了华家二少爷,对方非要请他喝酒,他不好推脱,这会儿已经去倚醉楼了,请殿下不必等他用膳,他会尽早过来。”
阿叶震惊地看向冯乐真。
冯乐真一脸淡定:“知道了。”
秦婉禀告完便退下了,阿叶还是难掩震惊:“殿下如何猜到傅大人会遇上华家二少?”
“本宫无所不知。”冯乐真挑眉,心想已经发生过的事,她还能忘了不成。
阿叶顿时一脸崇敬。
月上枝头,夜色渐深,繁华的京都街头仍是一片热闹。灯火通明间,倚醉楼的台子上演起杂耍,时不时引来一片叫好声。
二楼最深处的厢房门窗紧闭,一个小厮端着茶点正要进去,却被掌柜拦住:“这里头可都是贵客,轮得到你去现眼吗!”
说罢,他便亲自去送了,被骂的小厮很是郁闷,拉过另一个小厮问:“都是些什么贵客,也值得掌柜如此重视。”
“华家知道吗?当今圣上的母家,里头做东的那位,便是华家大房的二公子华舒,当今圣上的亲表弟,宴请的是恒康长公主的未婚夫,傅知弦傅大人!”
小厮听得咋舌,直呼惹不起惹不起。
厢房内,胡域来的美人轻纱遮面,正热烈地扭动细腰,可惜正对着的人已经烂醉,趴在桌上一动不动,无心欣赏眼前美景。
还未到子时,众人便已经酒意上头,华舒胡乱推了一下旁边醉酒的人,玩笑问道:“不知这几位的风姿比之长公主殿下,如何啊?”
趴着的人没有应声,倒是旁边人一阵哄闹,纷纷表示长公主殿下倾国倾城,如何是几个舞姬能比。也是酒劲顶着,否则他们哪敢顺着华舒的话调侃。
华舒轻嗤一声,又伸手推了推傅知弦:“傅大人,问你呢。”
“……嗯?”傅知弦勉强坐起身,醉眼朦胧地看向领舞的舞姬。
舞姬还没进来时,这位傅大人便已经醉倒在桌上,跳了这么久的舞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容貌,结果一对上他隐约有波光流动的眼眸便失了神,一连错了几个动作。
“不愧是咱们傅大人,什么都不做都能将女人迷得晕头转向,也难怪长公主殿下如此死心塌地。”又有人玩笑道。
傅知弦似是醉得厉害,闻言只是捏着眉心清浅一笑。
“傅大人,这胡域来的美人可还入得你眼?”华舒不满他的反应,攀上他的肩膀道,“只要你点头,今晚就将她送你屋里。”
舞姬闻言,羞怯地看二人一眼。
“什么?”傅知弦蹙眉,漂亮的眸子里透着迷茫,显然是已经醉懵了。
“没事,只是提醒傅大人少喝点,待会儿咱们还得去画舫听曲儿。”华舒见他醉成这样顿时失了兴致,对上舞姬失望的眼神后,还警告地看她一眼。
舞姬一个激灵,赶紧更卖力地抖腰。
华舒还要说话,傅知弦突然闷哼一声,趴在他腿上就要吐。
华舒脸色一变,赶紧将他的小厮叫来:“快扶你家大人去更衣!”
“是是……”小厮连忙扶起傅知弦出门。
片刻之后,小厮一脸为难地回来,在华舒耳边低语:“华少爷,我家大人方才不小心吐到了身上,眼下没有干净衣裳换洗,只怕是得……”
“那便让傅大人先回吧。”华舒皱眉摆摆手。
小厮答应后赶紧离开,没等从外面将房门关紧,便听到有人取笑:“只三壶酒便醉成这样,这位傅大人未免太无用。”
“无用又如何,长公主喜欢不就行了,只是不知这样的花架子,能否将长公主伺候得高兴。”
“那必然是高兴的,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换过人。”
又是一阵哄闹,华舒听得直乐,一扭头发现旁边的桌子上的一众茶点里,摆着一个醒目的空盘子。
……这个傅知弦,醉成那样还吃空了一碟点心?
夜越来越深,最初的热闹之后,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,路两边的灯都熄了,唯有倚醉楼和对面湖边等候的画舫还亮着。
不知过了多久,倚醉楼的灯也熄了,几个纨绔子弟摇摇晃晃从楼里出来,直接登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画舫。
黑暗角落处,一辆马车安静停着,直到画舫行至湖中央,车夫才压低声音问:“大人,现下去哪?”
“长公主府。”马车内,傅知弦轻启薄唇,眉眼间已然清醒。
车夫勒紧缰绳,于夜幕中朝长公主府奔去,背后的画舫突然倾斜下沉,歌舞升平中消失在湖面上。
冯乐真说了不会等他,便真的没有等,只是躺在床上也没有睡意,一闭上眼睛便是重生前那场中秋宫宴上,傅知弦指认自己谋逆叛乱的画面。
那时他眉眼清浅地看着她,用最平静的模样给她最致命的打击,她甚至没能及时反驳,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——
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男人,是何时起了背叛她的心思?
其实也能理解,毕竟自从新皇登基,她与旧部便有了嫌隙,权势也不如从前鼎盛,但凡是聪明点的,都知道她西山落日不再长久,早早便另寻出路了。
他在她身边守了五年,陪她度过最难熬的时日,已经算是仁至义尽,最后为了自己的前途背叛她,完全是可以理解……当真能理解?冯乐真面无表情坐起身,连喝三杯凉茶才感觉舒服点,正要躺下再睡,房门便被敲响了。
“殿下,傅大人来了。”阿叶隔着门板道。
冯乐真眼神一冷,心底的烦乱突然平复。
黑夜静谧,夏虫轻鸣,主寝的大门缓缓打开,冯乐真面无表情站在门里,垂眸看向院中的男人。
他生得实在好看,尤其是那双眼睛,波光流转间又透着一分内秀的矜贵,矛盾又漂亮,却又叫人难生轻视之心。
今夜月华如水,尽数倾泻在他颀长的身上,傅知弦在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,周身的清冷与淡漠褪去,只剩一身柔软的月色。
“殿下。”他唇角勾起,尚有一分醉意的眼眸里盛着笑。
冯乐真看着月光下的傅知弦,忍不住有一瞬失神。
傅知弦的好看,是整个京都城都公认的,否则他也不会在才华尚未展露时,便有了京都第一公子的称谓。
从前对着这张脸,她只有满心的欢喜与信任,如今看了却突然生出一分郁闷——
大乾建朝以来,还真出过两位色令智昏的帝王,她从前最是不耻,如今看来,自己与他们没什么不同。
……严格说来,还不如他们,至少他们没有被美人害到失权丧命的地步。
“殿下。”傅知弦见她走神,便又唤了她一声。
冯乐真回神,再看他时眼底一片冷色,唇角却挂着笑:“傅大人深夜到访有何贵干?”
“生气了?”傅知弦轻笑,好看的眸子里已经染上水色。
方才在倚醉楼时还算清醒,如今回到长公主府,他反而有些醉了。
冯乐真懒得理会酒鬼,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的人:“一身酒味。”
“知道殿下不喜,我这便离开。”傅知弦缓声道。
这一幕与前世重叠,冯乐真沉默片刻,如之前那般问他:“既然要走,为何又来?”
“想殿下了,来看看。”傅知弦看着她的眼睛。
相同的一幕,前世她是怎么回应的?哦,人家说话好听,模样好看,以退为进的小伎俩又用得极好,她自然心情愉悦,将人领进屋去。
冯乐真拒绝再想之前做过的事,只是冷淡询问:“看完了?”
傅知弦:“嗯。”
“那走吧。”冯乐真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傅知弦微微一顿,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,沉默片刻后慢吞吞转身离开。
说是要走,可脚步却放得很慢,快走到院门口时身后还没有动静,他忍不住回头:“殿下。”
冯乐真温良一笑,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。
想到傅知弦此刻错愕的表情,她总算愉快些,再回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。
她这一觉醒来,已是翌日清晨,秦婉在门外等候多时,听到她醒来的动静立刻随阿叶一起进屋了。
“殿下。”
鱼贯而入的下人们躬身行礼,冯乐真懒倦地示意她们起身。阿叶接过丫鬟手里的衣裙,上前为她更衣,她抬起手,睡意朦胧地看向秦婉:“怎么了?”
秦婉行的是管事之责,平时不负责服侍她,这么早过来,肯定是因为有事。
“回殿下,工部尚书赵天递了拜帖,想同您见上一面。”秦婉回答。
冯乐真伸了伸懒腰:“是为修运河的事吧,不见。”
“其实近来递拜帖的不止他一人,只是殿下心情不好,奴婢便全推了,”秦婉躬身道,“如今朝堂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,只等您给出一个决断。”
“决断?是等本宫妥协吧。”冯乐真随意说了句,一抬头便看到桌上摆着两块做成小锦鲤形状的糕点,她眉头微挑,“哪来的?”
“奴婢在院中石桌上看见的,包糕点的手帕是傅大人的,想来是他昨晚留下的。”阿叶赶紧回答。
冯乐真顿了顿,蓦地想起前世一夜之后,他褪下的衣袍里一堆糕点碎渣,她当时嫌弃得不行,直接叫人将他的衣裳扔了。
“本是带给你尝尝的,结果见到你便忘了。”他当时还颇为无奈。
没想到重来一世,倒是看到了糕点的本来面目。
“这糕点当真有趣,胖乎乎的两条小锦鲤,就像真的一样。”阿叶还在惊奇。
冯乐真却提不起兴趣:“你若喜欢,拿去吃就是。”
阿叶立刻拒绝:“这是傅大人给您的,奴婢哪配吃。”
冯乐真无声笑笑,更衣之后便让所有人退出去。
“婉婉留下。”她突然开口。
秦婉脚下一停,阿叶当即加快了脚步,不出片刻屋里便只剩两人了。
“殿下找奴婢何事?”秦婉确定门窗都关好后才问。
冯乐真:“本宫让你找的人可找到了?”
秦婉顿了顿:“奴婢无能,暂时没有线索。”
冯乐真蹙眉:“可是本宫的画像不够详细?取笔墨……”
“殿下的画很好。”秦婉赶紧道。
冯乐真点了点头,放弃了再作一幅画的打算。
秦婉见她突然不说话了,便知道她让自己留下并非只为这一件事,于是耐心等着。
屋里新换的熏香透着一股橘子的清甜,太阳光一照又有些暖烘烘的,仿佛屋里种了一棵硕果累累的橘子树。
“傅知弦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进宫了吧。”一片安静中,冯乐真突然开口。
秦婉恭敬回答:“傅大人刚出公差回来,按规矩是半个时辰后去向皇上复命。”
冯乐真点点头:“宫里的眼线许久没用了,也不知办事是不是如从前一般利索。”
秦婉一愣,惊讶地看向她,却只在她眼中看到一片平静。
“……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。”秦婉迅速冷静下来,没有多问便离开了。
冯乐真捏了捏眉心,垂眸看向桌上的两条小锦鲤。
又是闭门不出的一日,虽然拜帖像雪花一样送来,但冯乐真事不关己,只管和阿叶坐在廊下吃玫瑰酥。
“殿下,都这么热了,当真不用冰鉴吗?”阿叶擦去鼻尖细细的汗,一脸苦恼地看着她。
冯乐真一脸无辜:“热吗?没感觉呀。”
她是真没感觉,阿叶她们都换了轻薄的纱裙,她还穿着早春时的锦缎,太阳晒在身上时不觉燥热,反而有种踏实感。
“……奴婢真想给您请个大夫瞧瞧,宫里那些废物都学艺不精,倒是已经告老的崔太医医术不错,他就住在长街东门,您若是愿意,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。”阿叶一脸认真。
“我没病,只是贪暖。”冯乐真失笑,见她不信也没有继续辩驳,“今日街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吗?”
阿叶果然不再纠结大夫的事:“若说新鲜事,还真有一件,您可还记得昨夜与傅大人一同喝酒的华二少爷?”
“记得,他怎么了?”冯乐真问。
阿叶:“他昨夜喝完酒去游湖,淹死了!一同淹死的还有四个同伴,幸好傅大人提前回来了,不然也是凶多吉少。”
她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后怕,相反冯乐真却是淡定,毕竟这件事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。
一同喝酒的有六个人,除了傅知弦全都淹死了,傅知弦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犯,不出她所料的话,他今日一从宫里出来,便会被带去了大理寺问话。
“殿下,殿下?”阿叶见她又走神,一时间有些好奇,“您想什么呢?”
“在想怎么让傅知弦背上杀害五人的罪名。”冯乐真回答。
阿叶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开玩笑的。”冯乐真斜了她一眼。上辈子大理寺只用了两天时间,就彻查了这案子,虽然离奇凑巧,但的确是个意外,与傅知弦无关。
阿叶默默咽了下口水,正想说您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,余光突然瞥见秦婉的身影,吓得赶紧藏好玫瑰酥站起来,一本正经地守在冯乐真身侧。
冯乐真被她迅速的动作逗笑,刚要调侃两句,便对上了秦婉不认同的目光。
她轻咳一声,也默默站了起来。
“殿下是长公主,怎能如乡野村夫一般坐在地上。”秦婉还是严肃道。
冯乐真很是无辜:“冯家老祖在当上皇帝前,的确是乡野村夫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“如何了?”冯乐真怕她说教,赶紧打断。
秦婉顿了顿,让阿叶退下后才低声道:“御书房内只留了李公公一人侍候,我们的人进不去。”
皇帝生性多疑,即便见自己母家的人,也不会遣退侍卫,如今见傅知弦却只留了李同一人,可见对他的信任有多深。
这种信任绝非一朝一夕便可以有的,也就是说,傅知弦的背叛,比她推测的时间还要早。
得了这么大的消息,冯乐真却没什么反应:“派人盯着傅知弦和傅家,他们何时进宫、进宫多久,都要事无巨细地报上来,还有,看看先帝在时随侍的老人还有多少,挑几个靠谱的过来,本宫有话要问。”
“是。”秦婉颔首。
如前世一样,傅知弦一出宫便被大理寺带走了,再出来已经是两天后。
傍晚时分,长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了大理寺门外。
“殿下嘴上说着不接傅大人,真到了这日,倒是比谁都勤快。”阿叶打趣。
冯乐真勾唇:“谁让本宫口是心非呢。”
“殿下,傅大人出来了。”阿叶忙道。
车帘被拉开,冯乐真抬头看去,恰好与身着官服的傅知弦对视。
大乾朝服分为红蓝两种,他这样的文职着红袍,圆领红衣绣了金线,服帖地穿在身上,愈发衬得面如冠玉。
冯乐真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,拈起茶杯轻抿一口。
“殿下不生气了?”他上车后第一句便是如此。
冯乐真反问:“本宫生什么气?”
“自然是我推迟回京、又没第一时间来见你的气。”傅知弦含笑看她,并未提自己作为嫌犯被大理寺查了两天的事。
冯乐真也不觉得被查两天有什么可提的,华家死个子嗣,死也就死了,别管是意外还是谋害,都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“你又不是背叛了本宫,一点小事,气两日就得了,还能一直气?”她懒散开口。
“那便多谢殿下了。”傅知弦右手握拳递到她面前。
冯乐真沉默一瞬,伸出手接着,待他松手后,自己掌心便多了一块桂花糖。
“在大理寺少卿桌上拿的,味道不错,你应该喜欢。”他说。
冯乐真看着手心里的桂花糖,蓦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他也给了自己一颗糖,自那以后他不管去哪,回来见她时总会带些吃食,有时是糕点,有时是果脯,有时是别的,一连多年皆是如此。
“殿下?”
冯乐真回神,抬眸与他对视:“你进宫一趟,皇帝可有向你提起修运河的事?”
上一世是他出了大理寺两天后才主动提,重来一回她偏要提前问。
傅知弦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件事,顿了顿后开口:“提了。”
“他怎么说的?”冯乐真问。
“无非是反复提及修运河对大乾有多少益处,要我回来劝殿下去说服那些反对的朝臣,不要固步自封为了一时利益,便放弃更长远的利益。”傅知弦回答。
冯乐真示意马车靠路边停下,待阿叶等人守好周围后才笑问:“你打算劝本宫?”
“殿下行事周全,哪用我操心,”傅知弦说罢沉默片刻,又道,“但殿下若坚持反对,只怕皇上会记恨于你,今时不同往日,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处处受磋磨的庸碌皇子。”
“嗯,他如今是庸碌皇帝。”冯乐真颔首。
傅知弦无奈:“总之得罪他,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。”
冯乐真平静与他对视,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。
上一世这番对话虽不在马车里,但内容也大差不差,只是她并未放在心上,如今有了一次经验,便知道他此刻不管是为了完成皇帝的任务,还是真心为她的处境考虑,所言所语皆是事实。
毕竟上辈子就是因为她执意反对,运河才没修成,而指证她谋逆的那些证据的日期,也都在皇帝放弃修运河之后,可见正是这一次修运河之事的较量,才让皇帝决心对她痛下杀手。
有了上辈子的经验,她若聪明一点,就该退一步海阔天空。
但……
“本宫,”冯乐真勾起唇角,眉眼间皆是肆意,“偏要得罪。”
先帝在时已经修了极好的官道,从岭南到京都,最多也就半月,路上驿站城镇应有尽有,再修运河只是多此一举。某人登基五年毫无建树,如今为了自己那点功绩,非要做这多此一举的事,劳民伤财,愚不可及。
她只要活着一日,就决不能让皇帝做出这种蠢事。
傅知弦了解她,闻言并不意外,只是有些无奈:“殿下,您这是何必。”
“阿叶,回府。”冯乐真抬高声音。
“是。”
傅知弦只好不再言语。
马车缓缓启动,马车内再次恢复安静。
傅知弦倒了杯茶,拂袖递到她唇边:“我近来无事,殿下若是愿意,我们出门游玩几日?”
“你是想让我离开京都,暂避运河之争?”冯乐真推开杯子。
傅知弦一脸无辜:“只是想同殿下出去走走。”
“运河之事定下之前,本宫哪也不去。”冯乐真面露不悦。
傅知弦:“殿下……”
“傅知弦。”冯乐真清浅打断。
她受先帝教导,喜怒一向不行于色,能这般连名带姓唤他,已经是生气的意思。
傅知弦知道她生气了,但也不愿就此放弃,只能沉默不语,马车内一片静谧,胶着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,偏偏身处其中的两人面色镇定,仿佛毫无察觉。
马车一路西行,转眼便到了长公主府,正要进门之时突然一个急停,冯乐真身形一晃,下一瞬便被傅知弦护在身后。
“发生何事?”傅知弦沉声问。
“回傅大人,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前头摔了一跤,吓着了拉车的马匹。”阿叶隔着车帘回答。
傅知弦松了口气,回眸看向冯乐真。
冯乐真垂眸,直接掀开车帘便要下车,阿叶赶紧上前搀扶。下脚凳时,她随意抬眸,余光突然瞥见路边跪着的几人里,有一道竹柏般挺拔的身影,她身形一顿,突然停在了脚凳的最后一道台阶上。
“殿下?”阿叶轻声唤她。
冯乐真抬手,示意她安静。
跪着的人像其他奴仆一般,身着灰色布衣,后背消瘦挺拔,如一截竹柏藏匿于人群当中。
周围一片安静,跪着的人垂着眼眸,只勉强看得到面前的两块地砖,而在安静过后,一片华丽的裙摆突然出现在视线里。
“抬头。”
头顶传来她沉悦的声音,跪着的人后背倏然绷紧,片刻之后缓慢抬头,沉静干净的眉眼便暴露在她眼中。
冯乐真盯着他看了片刻,唇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还真是……人生何处不相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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